我儿子选择了将数学和物理作为自己毕生的奋斗目标,而非我和他妈妈所期待的医学。开始时我也颇觉惋惜,但是想想自己这一生,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兴趣去活,也就觉得没有阻挡孩子选择他自己的人生的理由。
我想做个体面的家长,而非一个逼子成龙的家长,所以我选择了给孩子让路。或许善于学习数学和物理是我们这个家族的传统,我自己在学生时代,也是数学和物理学习得最好。我对数学和物理充满了兴趣,很少在这两门功课上考过低分,但是我没有把它们当作我毕生的事业来做。
我的孩子不一样,他乐意去当个数学家或物理学家——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声言自己的目标是考入北大数学系,然后顺便把物理当作第二专业,在大学期间,拿到双学位,毕生从事理论数学和物理学研究。
王蒙说,谁的青春都不是吃素的,少年人轻狂一点未必是坏事,所以我无意于去教他谦虚一点——我相信生活能教会他谦虚。
为了培养他学医,我花了不少心血,但是当他执意要走自己的人生之路时,我还是很欣赏他敢于独立自主的选择的勇气,并且乐意为他让路。
同样,当他对参加学校的社团感兴趣,报名参加了学生会的社团部的时候,我也很支持他。所有他感兴趣的事情,我都愿意让他去尝试一下。如果尝试后又失去了兴趣,我也不会指责他朝三暮四——毕竟,是美酒还是马尿,只有自己品尝过才知道。
我不愿意像大多数的亚洲家长一样,让孩子为考试和升学所累。他不愿意上课外辅导班,觉得这太占用他的时间,让他不能做他自己爱做的事情,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的孩子不在乎今后能否有体面的收入,所以他无惧当纯理论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清苦。如果一个人愿意仅仅因为喜欢一件事而去做这件事,而非因为各种功利因素去做,我个人认为他会是幸福和快乐的。
当孩子谈起他所仰慕的某个数学家或物理学家时,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和滔滔不绝的言辞,让我相信他确实愿意献身于数学和物理,所以我不愿意做那个令人讨厌的挡路者。
实际上我也无法阻挡他。从小我就培养了他独立自主的精神,而且也培养了他对数学的兴趣。
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陪伴我的儿子成长,我带他玩,给他讲了成百上千个我自己编的故事——我自己编的故事里有很多需要推理和运算的环节,每当需要推理和运算的时候,我就会把推理和运算的工作交给他去做,这培养了他的逻辑思维。所以他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可以把清华大学硕士研究生做的逻辑推理题全部做对。
从他上幼儿园开始,他想做什么事情,我都没有阻拦过他——包括比较危险的爬树、从高处往下跳和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玩耍。当他问我,他是否可以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我总是告诉他,如果你想做,你就去做。但是如果你的冒险行为付出了代价,你要自己承受后果,不能埋怨任何人,不能哭泣,也不能靠父母来为你包扎伤口。他掉进冰窟窿过,摔伤过,爬树把手划出很大的伤口过,但从未为这些哭泣过。
我不在乎我自己受过多少苦,而在乎我在多大程度上是在遵循自己内心的选择。我小时候,玩过很多高风险的刺激游戏。
比如我喜欢把板凳倒过来,当滑板车用,从村里的高坡往下滑。我为这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的左眼角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那是我有一次从高坡上滑下来时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砸出了一个大伤口,然后在村里的卫生所缝了很多针留下来的疤痕。
我的后脑勺上也有两个疤痕,那是我小时候爬到树上后,在树上表演轻功,从树杈子上往下跳时摔破了头,缝了很多针后留下来的。到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我也做过了很多冒险的事情,付出了很多的代价,吃过了很多的苦。
但是谢天谢地,我没有死,也没有变成马大哈或愣头青,反而成了一个很谨慎的人——生活给我的教训,比我父母婆婆妈妈的说教管用多了。
所以我对我儿子整体的原则就是,路在他的脚下,他想走哪条由他自己选择,我不会成为他的挡路石,但是我也不当他的开路先锋,所有的路他自己来选择和闯荡。我作为父亲,可以陪伴他,可以给他提供他成长过程中需要的一些必须的条件,也可以给他制造点乐趣。我认为这是培养一个勇敢和负责任的孩子的最好办法。
人类幼儿大多既有好奇心又很勇敢。老祖宗说得好,无知者无畏,不知道危险的孩子是不会畏惧危险的。但是很多照护孩子的成年人为了避免孩子冒险,过度的夸大危险以吓唬孩子,这样的照护往往会把孩子教成怯懦的人。我父母没有刻意的培养我的勇敢,他们只是地里的活儿很忙,没时间来管我,所以我小时候能够不受阻挡的冒点险。
以我的体验,冒险并非坏事,一生都没有冒险精神的人固然也有他们的好处,只是似乎少了点乐趣。或许,不冒险才是一生中所冒的最大的险。如果我们担心孩子冒险而处处阻拦他们,或为他们设计一条我们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道路,不肯让孩子去走自己的路,那他们的一生,想必是不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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