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无念无作,非修非证。不历诸位,而自崇最。名之为道。
饭恶人百,不如饭一善人;饭善人千,不如饭一持五戒者;饭五戒者万,不如饭一须陀洹;饭百万须陀洹,不如饭一斯陀含;饭千万斯陀含,不如饭一阿那含;饭一亿阿那含,不如饭一阿罗汉;饭十亿阿罗汉,不如饭一辟支佛;饭百亿辟支佛,不如饭一三世诸佛;饭千亿三世诸佛,不如饭一无念无住无修无证之者。
——摘自《四十二章经》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如此评价纳兰容若:“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笔写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不但文学创作如此,便是为人处事也是一样,凡沾染世俗太深,过于教条主义者,便很难得自然之趣。华丽的辞藻和巧言令色的背后,正是一个假字。
我初读《四十二章经》,便喜欢上了这部佛经,尤其喜欢佛陀提倡的“无修无证”和“非修非证”的理念,佛陀兜了一个大圈子,冥思苦想了多年后,终于想明白了,还是啥都不想,“无修无证”或曰“非修非证”的自然状态的人最好。我之所以喜欢这种思想,大概是因为我是个懒人,很不喜欢辛苦的修行。我师教我:“自然而然,方为高明。”自然而然是否如我的老师所说的“高明”不可知,但是自然而然最省心省力却毫无疑问。对一个懒人来说,万事顺其自然是最省心的选择。何谓自在?我理解的自在为顺应自然法则,饥则食,渴则饮,困则睡,不多思,不多求。
中医经典《黄帝内经》中的《上古天真论》篇说:“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黄帝内经》的这一大段话,是中医养生学的精髓。一言以蔽之,写这篇《上古天真论》的作者,提倡的是一种顺应自然法则,寡欲少求,心平气和,能和光同尘,却又不染世俗之风的生活方式。
现在有很多人给自己冠上了中医养生大师的头衔,用这段话去检测一下,我们就知道这些人大多是伪大师。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挂中医养生的羊头,卖他们自己的狗肉的追名逐利之徒而已。
我没有精神追求,如果一定要说我有什么精神追求的话,那我愿意说我的追求就是“偷懒”。我想“偷懒”到什么程度呢?不愿意操心,不愿意着急,不愿意思考(这一点看起来真有些口是心非啊!),不愿意蝇营狗苟,不愿意勾心斗角。总之呢,是希望“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操心费力的事情越少越好,最好是一件都没有。
这从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容易办到的,起码此时此刻我在键盘上敲打着这篇文章的时候,便是在思想。我每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能说不是在做事。但是细究之,却是做得到的。一个人虽然在思考问题,但却不为思考所累,心做到了“外离诸相,内不生乱”,纵使在用脑思考问题,也算不上“思想之患”。生命在于运动,人的筋骨还是动动好,这种对健康有益的动算不得“劳形”。若为追求多得而不辞辛劳的苦干,那才是劳形于事了。用句时髦的话说《黄帝内经》中所说的“劳形于事”叫过度疲劳,搞不好就会过劳死。
我也不愿意当任何宗教徒,虽然总有人误会我为宗教徒。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在本质上,我都与宗教徒八杆子打不着。不能因为我写文章引用几句佛经和基督的语录,就硬把一顶宗教信徒的帽子戴在我头上。我认可佛陀和基督的部分思想,对他们的另一些思想很难苟同。我尊重他人的宗教信仰,绝不敢冒犯他们的信仰自由,但自己却不愿意当任何教主的徒子徒孙。我保留自己独立思考的自由,不会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任何一个教主去打理。我喜欢杰斐逊的那句经典名言:“每个人的灵魂都应交由自己来打理。”
人的天性是向往自由平等,而排斥任何拘束和教条主义的。之所以有太多的人丧失了这一天性,那是社会把人改造成这副德性,跟大自然无关。我们是自然之子,造物主把我们造出来的时候,给了我们十足的爱好自由平等的天性,也给了我们一颗简单淳朴的赤子之心,只是在尘世中习染了太多的流俗后,人才逐渐异化成现代人的样子。
当现代人遇到了原始的巴布亚人,并希望把现代人的种种荒谬可笑的社会规则灌输给巴布亚人,让他们对所谓的上层人士谦卑有礼时,巴布亚人傲然挺立着说:“我们是人,人走路时总是腰杆笔挺的。”当入侵者试图以手中的武器威胁他们时,巴布亚人说:“是的,你们有枪炮,但是我们手中的弓箭你们看到了没有?这些强弓利箭想来你们是不会使用的。我们能使用…….”
我因此而无比的喜爱巴布亚人,如果现在有一座孤岛,上面只生活着这群可爱的巴布亚人,我想去那里生活,并和他们称兄道弟。同时想办法和他们一起制造出足以防御现代人入侵的尖端武器,和他们一起捍卫自己与生俱来的平等和自由的权利。在自由面前,不向任何强权让步。巴布亚人身上流淌的是一种自在天然的人性,未曾被现代社会中的种种虚伪的规则污染。
我们现代人成了太多东西的奴隶,权利、金钱、地位、职位、虚荣、教主、上司、政客,甚至各种媒体和广告,这些都能奴役我们,控制我们的大脑,独立而完整的人格成了稀罕之物。
经济学家科斯在活到100多岁的时候,感慨自己寿命太长,开了句玩笑说:“我想上帝太忙,把我遗忘了”。我希望自己也属于被遗忘的一族,不过不是被上帝遗忘,而是被“上帝之手”遗忘。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说,我们这个社会是一架机器,冥冥之中有一只上帝之手把人改造成社会需要的各种用处不同的零件。我希望这只上帝之手把我遗忘掉,我只想和巴布亚人一样当个天然的自由人,自由人变成社会零件就太悲哀了。
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说,人从采集狩猎社会过渡到农业社会,再从农业社会过渡到工业社会,都是极不情愿的。因为这种所谓的社会进步让人丧失了太多的自由,违背了人的天性。人类社会的技术进步促进了生产率提高,这确实起到了养活更多人的作用,也导致人口爆炸式的增长,但是这进步对人类的幸福所起的作用却并不大。我认可他的这种观点,我们生活在后工业时代的人类,已经不太懂得自己作为自然界的自由民的完整意义。
我们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被修理成社会这架大机器需要的各种标准件?抑或是被某种思想或教义洗脑掉,成为其奴隶?那只无形的上帝之手,随时都想把我们每个人关进社会这个大樊笼之中,让我们成为社会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绝大多数人被它关成功了。社会用各种规则把人们驯化为听话的好零件,久而久之,零件们也便习惯了不自由,丧失了自在天然的人性。
我愿自己一生都不必因为有任何追求而丧失自己自在天然的人性和独立自主的人格,大自然是我的家,也是我最后的归宿,我的心声可以向它倾诉。我无须得到任何人的认可,无须为顺从各种社会规则而违背自己的天性,也无须为证明自己或追求所谓的“开悟”而“修行”和“证道”。因为天地生我们,从来就没有要求我们非得如何活着不可。既然如此,那何不选择按照自己的意愿,洒脱自在的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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