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以前,我生活在农村,这十八年的农村生活在我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说实话,农村除了辛苦点和穷点,其他的一切都还好,农民们的自由度也远远高于绝大多数的城市居民。我们不需要朝九晚五的工作,不需要每天急匆匆的赶班车或挤公交地铁,没有人管束我们。
如果不是疫情影响,每年我还会在湖北老家的农村呆上一段时间。老家的变化虽然也很大,但是村子里还是比城市里安静很多,几乎无噪音。夜里坐在自己的阳台上或者院子里,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繁星。
我在村小上的学,是村里我那个年龄段最顽皮的孩子之一,农村生活不讲那么多的规矩,所以能养就我自由不羁的性情。在如今的我看来,这性情是上苍馈赠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能够生活得比较自由,我认为唯一的答案就是我的性情从小就是自由不羁的,爱自由者得自由。我成长的环境允许我自由不羁,世上还没有一根绳子可以捆绑住真正自由不羁的人。一个人从小自由不羁惯了,又怎么可能被这社会的繁文缛节教化得循规蹈矩呢?如果我们一定要等待财务自由或儿女成人后才去过所谓的自由生活,那自由只能是遥遥无期,而且最终所获得的也不是什么高质量的自由生活。
农村生活给我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因为从小就与大自然密切接触,所以所有的烦恼和不悦给我带来的情绪上的问题,都可以很轻易的在大自然中被疗愈。无论我多么的郁闷,只要走近大自然,笼罩在心头的阴云瞬间就可以消散。而大自然是无处不在的,所以疗愈自己就成了一件极容易的事情。我们活在这世界上,是不可能不遭遇不悦的,只要能轻易的忘掉所有的不快,那我们就是一个阳光快乐的人。
我的母亲宽厚而勤劳,她对我的一生有很大的影响,我的性格几乎完全继承了她。小时候我在家,天刚亮,母亲便挑着一家人的衣裳去河里洗衣了。母亲洗完衣服回来,给一家人做饭,吃完早饭后她就下地去干农活。她是个手脚麻利的农村妇女,总是把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从小也跟着母亲下地干农活,习惯了勤劳。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给自己放长假的习惯。如今我能坚持笔耕不辍,也是因为从小勤劳惯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理念已经深入骨髓了,我不敢助长自己的惰性,哪一天如果不读书,不劳动,哪天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人来到这个世间,不是来做客的,没有人会款待我们一辈子,我们需要食物,需要衣服,这一切靠自己劳动获得才最踏实。在农村,我们种过各种农作物,知道只要肯耕耘,就会有收获。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足够勤劳,对生活也很有信心。我们真正需求的那点东西,只要自己努力去劳作,并不难获得,农村长大的孩子不太容易为生活而忧心忡忡。
我上初一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要供三个孩子读书而去邻县的县城做点小生意,我被迫独立生活,而且还要照料父亲在家种的一些庄稼,并帮父亲销售他每年在家做的一批松花皮蛋。
我父亲那时候学了做松花皮蛋的技术,他到邻县去做松花皮蛋,同时在老家也做了一些。我每周末回家要把那些松花皮蛋送到附近各个村口的小卖部去,托他们代销,同时结算上次的账。我骑着一辆自行车,要跑很多小商店送货。我父母不舍得家里的地荒了,还在自家的地里种上了一些农作物,我也要帮着打理一些农活,当然农忙的时候父母会回来的。
我有两个叔父和一个伯父,那时候我奶奶也在世,她和我四叔生活在一起,我二姨也嫁到我村子里,父母把我托付给这些亲人们照料。但是我在他们家并不是太自在,所以周末回来,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自己家里。家里有米和油,地里也有菜,自己去摘了回来自己做了吃,自在多了。亲戚家里有肉吃的时候,还是会叫我去吃的,我也会去。那会儿农村的生活并不富裕,吃肉只是偶尔的事情,我们还是馋肉吃。
我的祖母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虽然她大字不识,但是她能执着的念诵佛经。那时候佛经的流通不像现在这样便利,没有多少现成的出版物,祖母是托人抄经回来,找家里识字的人教她念经的。我父亲兄弟几个倒是都识得几个字,只是一来很忙,二来很头痛我祖母信佛,总觉得她的几个钱都被和尚们骗走了。
所以我祖母不得不打孙辈们的主意,连求带哄的让我们教她念经。我是祖母找得最多的一个,大概是因为我很容易被哄,祖母无论是拿几个桂圆,还是吹捧我几句,我都会乐意教她念经。所以我从识字开始,便因为这一因缘而读诵佛经,总是先于祖母背会了那些佛经。前几年我去北京龙泉寺与人交流,那里的一些朋友对我能够随心所欲的大段的背诵佛教经典而感到吃惊不已,其实这只是一点童子功而已。
祖母是不允许家人随意杀生的,小时候有一次我爷爷为了讨孙子们的欢心,去抓了一只燕子来给我们玩,被祖母狠狠的呵斥了一顿,爷爷只好灰不溜秋的把燕子放生了。
在中国农村,宗教信仰是自由的,我们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具体的信仰是什么,但是宗教信仰就是无处不在。我祖母自以为是个佛教徒,人家给她抄写的《张公百忍歌》,她也以为是佛经,小时候我还教我祖母背下了《张公百忍歌》。农村人的宗教信仰是杂糅的,我祖母对道教的那一套和中国人祭祀祖先的传统也是极虔诚的,只是她自己把这些也归为信佛了。
如果在农村生活过,我们便会知道中国的农村社会是一个非常包容的社会,它也有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我祖母这样的人喜欢拜佛,还有很多人喜欢社戏,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喜欢赌博。更常见的是四川人说的摆龙门阵,农闲时节,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聊天。
农村是介于原始社会和现代社会的一种中间状态的社会模式,在农村,既不乏原始社会的互助合作,也有现代社会的按劳分配和个人自由。一个村子里的人,有互相打架斗殴的,但是更多的是团结友爱,互通有无。就算互相打架斗殴的,绝大多数也能自动和解或被村里那些德高望重的人劝和。
如今我大多数时间生活在北京城,泡在图书馆里,或者呆在自己的书房里。但是我身上存在的农村的元素是很多的,离开农村的土地太久会浑身不自在。所幸的是我最近终于物色到了一块好菜地,离我家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路程,我把它租下来了,时不时的去菜地里转转,总算是把自己的这点农村情结给满足了。
我是一个极易满足的人,很喜欢安步当车的生活,直到现在连辆小汽车都没有。我早睡早起惯了,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已经洗漱完毕,骑着我的自行车,骑上半个小时,到我的小菜园里忙乎一小会儿后,再骑上自行车回家,开始一天的工作、阅读、弹琴和写作,早起去菜园就当是晨练了。每天我出门的时候,这座城市还是静悄悄的,回来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我无比热爱现在的这种生活,卑微如我,所求不多,现在的生活很实在,也很幸福和快乐。我有时会为一些社会问题拍案而起,但是就我自己的生活而言,我认为现在已经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状态了,夫复何求?
以前我想回老家,归隐泉林,现在没有那么强烈的归隐故里的念头了。目前我过的已经是折中版的田园生活,我对生活的追求没有完美主义倾向,马马虎虎就能满足我的胃口。这也是农家生活给我带来的最大的好处之一,农村的生活就是求个马马虎虎,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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