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印会河出身于医学世家,其父印秉忠是江苏省靖江市的一位名医,是江南孟河学派的创始人费伯雄的第三代弟子。
印会河从小就跟随父亲学医,背下了大量的中医经典。印会河年纪轻轻就随父治病,临床疗效卓著,不到20岁就被誉为江南小名医。
1955年,印会河31岁的时候入选为南京中医学校的师资班学习,毕业后留校任教,担任南京中医学校(南京中医药大学前身)教学业务组长兼金匮教研室主任。在南京中医学校教学期间,印会河主编了《中医学概论》。后因才能卓越被卫生部列为中医骨干,1957年奉命带领一批中医人才调入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组建内科教研室并担任主任。
后来又陆续担任东直门中医院和中日友好医院的重要领导职务,主编了第五版全国统编教材《中医基础理论》。1983年出版了他多年的临床经验总结的《中医内科新论》。该书后来经过多次重印,供不应求,2010年还出版了修订版。
印会河是中医界的一个另类,他家学渊源深厚,个人见解精深独到。印会河不肯拘泥于前人的陈规旧习,他主张中医应该向前看,不能向后看,不能把前人的话当作神明,即便是错误的也不敢动一个字。印会河提出:“中医要勇于变革,敢于创新,才能有较快的进步。”
“崇古非今”和“厚古薄今”是中国社会根深蒂固的传统。单书健先生在编著《古今中医临证金鉴》时特地提到,从两汉后,中国的儒生墨客逐渐形成了以研究经学,弘扬经书和从经探讨古代圣贤思想规范的风气。这股风气对中医也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宋代以后,严重的束缚了医学的发展。
辨证论治可以说是中医界直到现在仍然固守的传统,很多中医把辨证论治思想尊为中医的核心。但是印会河教授却认为,辨证论治和辨病论治是中医和西医都很重视的思想,不过辨病论治是比辨证论治更高级的阶段。
在其最著名的一篇论文《略谈从辨证论治辨病论治到抓主症》中,印会河教授指出:“辨证是基础,辨病是方向。辨证和辨病是认识论的两个阶段。证只能解决疾病的现象问题,只有认识到了病,才是抓到了疾病的本质。”
这是当代中医在认识疾病的思想上的一次重大的突破。但是以印会河教授为代表的锐意创新派,也遭到了大量的中医粉丝的攻击。直到如今,还有很多人认为当代中医学院派把中医带向了没落,学了太多西医的东西,丢掉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根本。
我认为印会河教授是摸着良心讲话的中医前辈,我自参加中医临床实践以来,一直也在质疑辨证论治的价值。我不是质疑辨证论治毫无价值,而是质疑中医界夸大了辨证论治的作用,在辨证论治的路上走得太远了,以至于把中医发展得越来越脱离实际,疗效越来越差。
我也遭到了很多人的怀疑和指责,有些人认为我是学理工科出身的,太过崇尚现代的自然科学,所以无法学好中医,因为他们觉得中医的灵魂是中国的古典哲学。请恕我疏狂的说一句,像印会河教授和我自己这样的有深厚的中国古典哲学功底的人,在中医界很少见。很多中医人是不认真读书的,我们是认真读过了,而且也一直在追求中国哲学的最高精神“知行合一”。
我们恰恰是在临床实践中,发现了辨证论治的不足,才指出应该重视辨病论治。在很多复杂疾病的治疗过程中,辨证论治只能解决患者的一些浅表的症状问题,不能解决患者的根本性问题。随着病情的发展,患者终究还是会被辨证论治所耽误,丢掉性命的。
所以在治疗诸如癌症等重大疾病中,中医师应该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探索辨病论治而非辨证论治上。我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在这里我并非是说辨证论治不重要。辨证论治很重要,它在解决病人的一些症状上,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重点研究辨病论治是因为辨证论治存在很大的不足,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患者的问题。可是作为一个临床中医师,辨证论治的功底如果太差,治病的疗效也会很受限。
我对辨病论治的直观的认识,不是受我个人学习自然科学的影响,而是受我从小就见识过的民间青草医的影响。家父自己治疗一些喉科疾病,从来不懂如何辨证论治,但是治愈率却可以达到辨证论治远远达不到的100%,而且疗效之迅速,令人叹为观止。那些看起来很严重的会厌炎和扁桃体发炎之类的急性喉科病,他用民间青草药只要一个晚上就可以治好。
这件事情给我的印象太深刻,我非常惭愧的说,我自己也治疗过很多种病种,但是我从未达到100%的疗效过。我也看过很多喉科教授治疗喉科疾病的专著和医案,起码在家父所擅长的这个领域内,我认为这些教授的论文和专著都可以烧掉了。因为他们所探索的,都是一些疗效很慢成功率达不到100%的治疗方案,而且花费还很高。
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把我父亲治疗喉科急症的这种经验用药像屠呦呦教授发明的青蒿素一样,制成现代制剂,推广开来。虽然我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我父亲所用的药中究竟是哪种成分发挥了作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依靠任何辨证论治思想,所用的方法和药物也单一得很,一点都不复杂。
屠呦呦教授提炼的青蒿素对疟疾的有效率也是100%。这说明只要我们肯探索,很多疾病是可以找到确切的辨病论治的良药的。我们目前还解决不了的疾病,将来也许就能很轻易的解决了。而且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应该是确切无误的。
换句话说,我们终究要克服医学的不确定性,找到可以确定的解决疾病的方案。我们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只是因为我们人类的医学尚处在低级阶段,等到我们人类的医学水平发展到高级阶段,我们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如何推进医学的进步?这需要我们这些临床工作者在实践中不断的探索新的思路,不要只停留在“经典”之中。经典固然要学习,前人的经验要继承和发扬光大,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进步。如果我们不进步,只停留在原地,那么过去解决不了的问题,今天也解决不了,明天还是解决不了。
辨证论治是医学在早期阶段,对疾病发展的整个过程缺乏清晰和明确的认识,产生的一种较为初级的治病救人的思想体系。这套思想体系在一定的程度上仍然有效,但是不足以解决更深层次的问题。死抱辨证论治的大腿,是因为我们缺乏想象力,缺乏创新意识,缺乏向前探索的精神。
今后我们应该重点朝着辨病论治的路上走,进一步的提高临床疗效。诚如另一位老中医张海峰教授说过的那样,过去我们不懂得肾病的特点,误以为把病人的水肿等临床症状消掉了,病就好了。现在有现代检测技术的帮助就知道病人的水肿是消掉了,但是尿蛋白还高,肾病还没好。所以病人后来不是复发了,而是我们用辨证论治为指导思想,根本没有把病人治愈,我们治愈的只是表象,而非解决了患者的本质问题。
辨病论治要求医生对患者的疾病的成因、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有清晰而科学的认识,而非仅仅停留在眼下的“证”上。只有在这种全面的了解的情况下,不断的探索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防范患者的疾病恶化,才有希望解决重大疾病问题。
治疗得好感冒等自限性疾病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人类面临的更严重的威胁是癌症和糖尿病这类更为顽固的疾病。而且也不仅仅只是能治愈少数个案,还应该朝着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向努力。这些疾病需要我们在前人的基础上,大踏步的前进才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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