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一生中,我最怀念的是我19岁那一年。那是1998-1999年,我正在一所工科大学上大一,学的是这所学校的王牌专业。如果我一直学下去的话,此刻的我可能是一位在为宇宙飞船、火箭、飞机或汽车做设计的工程师。但那时的我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虽然我很喜欢理工科的数理化,但19岁的我对一生与各种器械打交道毫无兴趣。
那一年有许多重大事情发生,亚洲爆发了金融危机,我的家乡长江流域发生了特大洪水。长辈们告诉我钱特别难赚,我的表姐和小姨后来还到我大学附近开过一段时间餐馆。因为在家乡她们无法谋生,但餐馆也开没多久就亏本关门了。我父亲也实际性的破产了,我哥哥在上大三。
所以那时候我家特别艰难,我到了大学,交完学费后,浑身上下只剩不到50块,省吃俭用,最多也只够吃一两周。我父亲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支付我的生活费,我被迫要自己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为此,我甚至不惜在向学校的特困补助申请中写了一些夸大其词的细节,因为当时特困补助太难发下来了。一向耿直和诚实的我一直认为这是我一生中的重大污点之一。
我因为这个,在时隔多年后,向我们学校曾经负责学生工作的一位老师忏悔过,请她原谅我当年有欺骗她的行为。她慈祥地对我说,孩子,上帝会原谅每一个犯错的年轻人。而且,你当年确实非常困难,而我们当时做学生工作的经验还不足,老师也一直深感愧对你。我们未能把你照顾得更好,以至于让你那么辛苦,最后甚至过早地失学,走向了社会。她的话也打开了我多年的心结,我曾为自己大学入学时的那段不光彩的经历背负了许多年的心理包袱。
当时,她的孩子因为抑郁症而深受困扰,她甚至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我,让我带到身边开导他一段时间。因为我的这位老师觉得我的品行可靠,身上有一种常人不具备的坚韧不拔的品质,她非常希望她的孩子能够为我的精神力量所感染,走出抑郁的深坑。
有一点我必须得承认,我这一生非常幸运,无论我在哪一个阶段,遇到的老师和同学都是非常好的人,而且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认为我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我的老师们既同情我的家境,又欣赏我的才华,所以都特别照顾我。按照我在学校里呆的时间,我实际上够不上肄业的条件,但是我的大学老师还是帮我搞到了一张肄业证,他们希望这肄业证能够对我就业有帮助。
不过除了后来要出国办事,到美国大使馆办理签证时,我用过我的大学肄业证外,其他时候我再也没有用过它。我把它锁在我的保险柜里,只是当个纪念品。19岁那年,我在上了三四个月大学后,就硬生生地走向了社会。当时经济形势严峻,许多人失业,钱比现在难赚多了,对一个漂泊在城市里,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从乡下来的农二代来说,每一天都非常难熬。
我那会儿为了工作方便,从同学那里借了点钱,在城中村租了间房子,房租不到五十元。房间里除了几本书,就只有一套从学校带出来的卧具。但是即便是如此简陋的条件,我也是无法承担的。我隔壁的一个男孩是从附近某个中专辍学打工的,当时他在那所中专已经读了两年多,也因为贫困,无可奈何地辍学务工。我和这位兄弟都很艰难,有段日子我们两个经常挨饿。但难能可贵的是,如果我们某一个某天有馒头吃,会给对方分一个。
我如今看我那时候的照片,真是瘦骨伶仃,面有菜色。我和我的那位因为租房而认识的兄弟很投缘,虽然生活如此困顿,但我们都始终积极地活着,拼尽全力挣扎,希望从那种极度贫困的状态中走出来。不是说那会儿我们不悲观绝望,实际上我那会儿常常徘徊在崩溃的边缘——饿肚子的时候,没有人能真正的心理强大。有段日子,我们交不起房租。那位兄弟有一天非常乐观地对我说,哥哥,天气马上就暖和起来了,再暖和一点,桥洞就可以安身了,我们不需要担心住房的问题。
最令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们后来失去了联系。这是我在患难之中相濡以沫过的一位好兄弟,我很想念他。我们互相鼓励着,努力活下来了,我笃信他现在一定和我一样事业有成。因为当时我们俩身上展现出来的品质非常相似,我们在令人绝望的困境之中坚韧不拔,积极地去改变现状,努力活着,这种品质是很宝贵的。因为我看到他身上也具备这种品质,所以我无条件地相信他现在也会过得很好。
前几年我当年的大学老师有一次和我闲聊,他发自肺腑地说,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欣慰,我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来了。他的话令我非常感动,这世上有人在默默地挂念着我们,也是一种幸福。我的这位老师现在一直在关注着我,是我的读者之一。
他其实只比我大几岁,现在成了我当年就读的大学的一位重要的校领导。我们有着非常相似的童年,他也是从穷困的农村靠着自己的奋斗拥有了今天的好生活的。
我们村是一个有几千人的大村庄,但我上小学的时候,全村只有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台拖拉机——都是同一个人的,他是我们村最早的万元户。那时候,每天晚上,他家的电视机都会搬出来,放在他家门口的一个高桌子上的一个高凳子上,大家围在他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电视。
如今我们村的家用汽车已经多达数百辆,彩电、冰箱、摩托和农用车则是每家都必备的。小时候我们住过的那些土砖房子都消失了,家家户户盖的都是楼房。有些房子非常的豪华,建筑和装修成本在一百万以上。
所以我们这一代人是见证过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的,我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有肉吃,如今吃肉早已不是问题,减肥才是大多数人共同的心愿。我在网上看到许多阴阳怪气的言论,大多是一些悲观主义者发出来的,在他们看来,我们大多数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没有从中国的发展中获得丝毫好处,我们的未来会因为一次危机而苦不堪言。这显然与事实不相符,有些人讲这样的话是别有用心,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有些人恐怕是深受焦虑症与抑郁症的困扰,看一切都自动带有悲观滤镜。
我二十来岁时,我哥哥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盲目的乐观主义者,20多年过去了,我哥哥承认,乐观主义精神是我成就事业的最关键的因素。我们兄弟两个感情一直都非常深厚,但是性格差异很大。我的确如我哥哥所言,一直都“盲目乐观”。有一次我哥哥跟我讲了卡夫卡的一句经典名言:“每个困难都能战胜我”,我一秒钟的思考都没有,直接告诉他,我能战胜每一个困难。
我们二十多岁的时候,一起在北京北漂,住在国家图书馆对面的五塔寺村同一间平房里。当时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购买本地的报纸,我从那些报纸的小广告中寻找商机,我乐观地认为到处都是商机。我哥哥总是向我论证我的每个想法的不可行性,他的分析头头是道,颇有道理,但我一句都不听,不断尝试,我最终得以安身立命,过得一年比一年好。
我哥哥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毕竟能在湖北黄冈这个地方成为高考状元,智商非同一般。他论证自己的观点的时候逻辑缜密,但是他总是无法说服我。我后来都懒得听他的,我哥哥为了训练自己的口才,硬是想和我辩论,我不理他,他在纸上画个人像,贴在墙上,对着这头像去训练他的口才。这种经历让我对现在网上流行的一切悲观论调免疫了,说实话,那些人写的文章,99%以上比不过我哥哥的论证,毕竟,他们中可能没有一个可以考出高考状元的成绩。
我始终抱持盲目乐观的信念和说干就干的执行力,还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毅力,去努力和拼搏,我认为我如今的衣食住行无忧的生活正是这些品质带来的。
昔日的五塔寺村现在已经成了公园,我也在国图附近买房定居了,许多时间都在国图读书做研究。我来北京,第一次进国家图书馆,心中就产生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我要一辈子呆在这附近,这里就是我最理想的家园,我要在这周边过上耕读为主的生活,别的生活我不羡慕。
早在十几年前,我就在国图附近安家定居,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这一心愿。至今我仍然在国图过着自己一直喜爱的生活,包括这篇文章都是在国图的阅览室里写出来的,国图的馆长和我们湖北省图书馆的一个馆长都与我成了忘年交,现在每天都有2-3万人在阅读我的文章,这是我当年想不到的。
我讲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说,只要我们积极乐观,努力奋斗,持之以恒,我们可以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网上现在有许多悲观的论调,这很正常。我从20岁左右,就一直看到互联网上有好多人用严密的论证来预言中国将崩溃。我今年46岁了,亲眼看到的是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了,我自己和我的乡亲们的生活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说实话,我已经对这些言论免疫了。1998年,金融危机加特大洪水,我在人生的低谷中没有崩溃掉,这个国家也没有崩溃掉。2003年非典,我当时正住在国图对面的北下关社区,那里是非典疫情最严重的核心区之一,我的亲戚和朋友们都为我感到惶恐不安。那段日子,我偶尔出来的时候,中关村大街上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那景象极为罕见。那时也有许多人说中国会崩溃,最后也没有崩溃。接下来,我还经历过2008年的经济危机和2019年的新冠疫情,每次,我的耳边都充斥着各种崩溃论。但每一次,天都没有塌下来。
如今,美国选出了特朗普当总统,他对全球发起了贸易战,整个世界都因为这种巨变而惶恐不安,我再次听到大量的崩溃言论。恕我直言,写这类文章的人一点也不能影响到我,我相信他们可能真的会崩溃,但我这样的乐观主义者铁定了崩溃不了。
没有贸易战他们也会崩溃,因为根据美国心理学会主席塞利格曼的研究,乐观主义者更易成功,而悲观主义者更易失败。成败与外在的环境的关系不大,只与个人的心态有关。这些研究的数据太过庞杂,我就不去引用了,有心者自己可以去阅读塞利格曼的幸福(或积极心理学)五部曲。
自古至今,每个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挑战,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生存危机,每一代人也有每一代人的生存机遇。积极者会在艰难的条件中寻找脱困的途径,从中突围而出;消极者会像塞利格曼研究的“习得性无助”一样,被困在自己的恐惧之中,无法迈出求生的脚步,不断强化自己悲观的预期。有些人还喜欢向其他人传播自己的焦虑情绪,他们活得很压抑,受他们影响的人也很压抑
和我当年面临的困境相比,眼下的社会条件简直太美好了。我看到一些地方的餐饮业者在给流浪的人提供免费的饭菜,而且还特别照顾他们的自尊心,我当年只能忍饥挨饿,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穷,很少有人能够行此善举。我们中国在近代史上落后了太久,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补上这个大缺口。民族的复兴不会一蹴而就,但假以时日,我们是可以过上我们想要的日子的。
我绝不认为一个情绪不稳定、报复心极强的美国总统就可以决定这个世界发展的方向,说实话,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一年为期,我们将会看到,他的疯狂之举除了伤害他自己之外,无法对这个地球上绝大多数人构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之所以做出这种判断,是因为据我所知,这个世上,70%以上的人是积极乐观的,他们会在环境发生变化时,寻找新的路子去创造财富,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
他们中还有少数人不但积极乐观,而且坚韧不拔,能力超群,他们就像归山的猛虎、出海的蛟龙和在天空中翱翔的苍鹰一样,生机勃勃,始终都充满了力量。这个世界正是在他们的带领下,一直朝着更美好的方向发展。
我特别喜欢丘吉尔在二战时的一篇演讲中的一段话:“我们将坚持到底,我们将在法国抗击敌人,我们将在海洋上与之一决高下。在空战中,我们的信心与实力将不断壮大。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们都将誓死捍卫我们的家园。我们将在海滩迎击敌人,在敌军登陆点展开殊死搏斗,在田野、街道乃至山区与敌人周旋。”
当然,当下的世界没有像二战时那么糟糕,特朗普以及支持他的美国选民也不是希特勒那样的极端分子。甚至我们换位思考,会发现他们的诉求也确实存在情有可原之处,我们最后可能会与他们一起探讨彼此共存之道。但他的极端的处事方式是不会被纵容的,我们会像丘吉尔所做的那样,穷尽一切手段去抵御极端的霸凌行为,捍卫自己的生存权益。
即便他们不肯改变自己的主张,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去寻求我们的生存之道?我相信无数像我一样,向往着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是不会坐而待毙的。我们会找到特朗普们想不到的各种突破方法,让他们零和博弈的心愿无法得逞,毕竟他们的眼睛是有限的,无法盯住每一个角落。在他们能力不及之处,我们会发展出新的康庄大道。对此,我依然抱持我哥哥所说的盲目乐观主义。
我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我,一个积极乐观的人,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败的。我相信十年后,我们大家的生活会过得比现在更好,而不是像那些悲观主义者所预言的那样崩溃掉。只要我们坚持向前,我们的人生之路一定会越走越亮堂。
在此动荡不安的历史时刻,谨以此文,与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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