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十九,阳光明媚,我走在北京街头,心中想的是老家的一个山坳。那山坳里有一座已经很少有人光顾的药王庙,药王庙本是祭奠药王孙思邈的庙宇,前些年几个善于经营的和尚把它发展为佛教道场。这些年,因为乡下人大多进城务工了,药王庙的香火越来越差了。
我每次回家,除了自己家里,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药王庙,但是我几乎从来不和庙里的僧人们来往。山脚下的大庙里住着几个和尚,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庙里没有人住,那个小庙里供奉的还是药王孙思邈。也很少有人上半山腰的小庙烧香,所以经常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上面看书。
庙里的和尚放了个播音机在上面的小庙里,播音机一天到晚都在不停的传出诵经声。山风吹来,松涛阵阵。湖北是个多雨的省份,山上也经常下雨,下雨时,可以坐在庙门口的廊下听雨。诵经声,风声,松涛声,雨声,还有林中百鸟齐鸣的声音,构成了一个无比曼妙的世界。
我很难用言语去形容这个世界的美好,沉浸在其中,我一点都不想出来,最长的一次,我在那里呆了一个月。山中清新自然的空气,让我的大脑无比的轻松。唯一不好的地方是缺少了个伴侣,如果有个伴侣,我想我在那种环境中可以呆上一辈子。
我家还有几亩薄地,好好耕种这几亩薄地,供一家人吃是不成问题了,我们那里的人吃的油都是自己种的菜籽榨的。解决了食物的问题,人生其实就没有别的问题——有食物我们便能生存下去。
我们人类的祖先最早过的是采集狩猎生活,从大自然中采摘果实,捕猎一些动物当食物。再到后来逐渐驯化了十几种可供食用的植物和动物,进入了农业时代。直到最近的二三百年,人类才进入工业时代。如果认真考察各个时代人类的生活质量,工业时代的人类可能不如农业时代,农业时代的人类又可能不如采集狩猎时代。因为随着文明的发展,我们为谋生付出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休闲的时间越来越少。
要论烦恼,则可以肯定的是工业时代的人比农业时代的人多,农业时代的人又比采集狩猎时代的人类更多。几十年前,我们地球上还有采集狩猎部落存在,那时候人类中有部分人生活在工业社会,有部分人生活在农业社会,还有部分人生活在采集狩猎社会。只是工业社会的武器比农业社会和采集狩猎社会发达,所以那些武器较为先进的族群,抢占了其他族群的土地,也逐渐消灭了其他的生活方式。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有真正的采集狩猎部落,如果有,可能也早已经被商人们发展为旅游产品了——商人们就喜欢这么干,把一切物质化和商品化。与大自然很亲近的农业社会还有一些残余,我就是从这样的农业社会里走出来,走向现代文明社会的,但是我对农业社会的热爱胜于一切。
我想回去了,今年特别想。我想回到那个人烟稀少的乡下,在那里,我不需要多少钱就能活得很快乐。我不想被现代文明社会的物质生活绑架,行尸走肉的活着。文明虽然算不上彻头彻尾的骗子,但是也差不多。璀璨的高楼大厦,是建立在血淋淋的屠杀的基础之上的;各种大师们你方唱罢我登台,宣讲着荒唐可笑的人生观,吸引人们成为他们的信众;人们已经习惯了被洗脑的生活,如果没有心灵鸡汤的帮助,精神就空虚到极点了。
我不能说文明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是文明的作用绝对被夸大了。人们本可以通过合理的生活方式来避免生病,但是现在却在一种不合理的生活中生各种各样的病来验证现代医学的发达,这是多么的荒谬。
脱掉文明的伪装,你我皆只不过是非洲大草原上的古猿繁衍出来的后代而已。大自然给了我们每个人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一个身体。大自然为我们安排了生,也为我们安排了死,我们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去,终究会化成土壤,身体中有用的元素会成为其他生物的养料。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本质,并无第二种东西可以替代这一点。
但是我们用文明把自己伪装出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身份,而且还把各种身份的人分成三六九等。人类制造的文明是一种奇妙无比而又糟糕透顶的东西,它让人从精神到肉体都不堪重负。我们拼命的占有,只因为我们缺乏安全感;我们不停的炫耀,只因为我们内心深处其实无比空虚;我们追逐所谓的荣光,但是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些荣光也能幸福,有了这些荣光反而不见得多么幸福。
人类残忍好杀,我们的祖先远古智人曾经有几种同类,比如尼安德特人和亚洲直立人,但是都因为我们的祖先繁衍的后代太多,需要更为宽阔的家园,所以把我们的这些同类屠杀殆尽。当人类达到澳洲时,澳洲的大型哺乳动物灭绝了;当人类达到美洲时,美洲的大型哺乳动物灭绝了。
从本质上说,我们人类的祖先并不光彩,我们一直干着强盗的勾当。尼安德特人和亚洲直立人,还有很多大型的哺乳动物被灭绝后,我们的祖先就开始自相残杀,弱势族群被屠戮殆尽。所谓国家,只是一群人结合在一起,抢占另一群人的生存资源的一个组织而已,岂有他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爱国,我只热爱大自然,大自然是所有生物的家,大自然没有国别之分。
如果放眼历史,看清我们这个种群的真实面目,我们会发现,许多物种比我们更可爱。它们不像人类那么有侵略性,也不像人类那么残忍好杀,它们是自然界中的和平主义者,对待其他生物很友好。众生不是指所有的人类,而是指所有的生物。只有人类恬不知耻的认为自己比其他生物高贵,这个无聊透顶而又愚不可及的种群总在攀比中满足自己病态的精神需求,斗完了其他的物种,就在自己的种群内部互相攀比和内斗。
这么多年最令我费解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号称高级智能动物的人类,非得寻求自我优越感才能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快乐?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快乐与这些有什么关系?但是在现代文明社会里,有几个人不在追寻这种东西?照我看来,这是人类缺乏智慧和自信的表现。
假如我们有足够的智慧和自信,我们自然能够对有阳光、有水、有食物的生活感到十分满足,而不会再有过多的追求。我们会把时间花费在更有趣的事情上——比如说,对我而言,创造一个企业,腰缠万贯,不如和一群蚂蚁玩更有趣;对张三而言,也许在河里游泳会比在北京城推销房子更有趣,不过张三现在选择了在北京城当房产业务员;对李四而言,也许雕刻点木头艺术品比当医生更有趣,但是李四也没有去玩木头雕刻,而是把自己训练成了木头人,坐在诊室里,面无表情的为病人们看病。
所以终究有一天(而且这一天已经不遥远了),我自己毫无疑问会挣脱文明社会的这张大网,回归到田园生活中去。但是我也不会迂腐到把现代文明所有的元素都从我的生活中剔除出去。我会把那些导致人产生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压力的理念和其他玩意儿从我的生活中剔除掉,把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的抛在脑后,只剩下一个赤诚的我自己——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来主宰,不劳任何人操心费力。如果到时候有伴侣愿意和我过这样的生活,我当然乐意“与人乐乐”;如果没有伴侣愿意和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我将适应并享受“独乐乐”的生活。因为对我而言,田园生活比虚假的文明生活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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