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青年节,也是五四运动一百周年的纪念日。
一百年前,我们这个民族处在多灾多难之际,一群热血青年,抛头颅,洒热血,救国救民,舍身以纾国难。推翻封建王朝,赶走侵略者,守护家园,其所作所为,可歌可泣。
没有“五四”精神,何来今日之中国?——虽然今天的中国仍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相比起那个生民之命危如累卵,人人都朝不保夕的时代,还是好多了。
“五四”时期,可能是中国历史上,堪与春秋战国时期相媲美的一个辉煌的时代。虽然遭遇了国破家亡、民族将倾的国难,但思想空前开放,理想主义大行其道,在社会的大动荡中,涌现出了一大批的民族脊梁。
只是人类的劣根性也是根深蒂固的,一到和平年代,只要一两代人的时间,现实主义与世俗主义又会重新成为主流,以邻为壑的利己主义所向披靡,侵蚀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林语堂先生说中国的传统精神是一种老滑精神,我的理解是这是一种老成圆滑(说难听点是老奸巨猾)的精神。这样的一种精神,从本质上说,是一种精致的利己主义。
老滑者总是喜欢一边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生活着,一边进行阿Q式的自欺欺人。
我们过度的推崇闲庭散步式的智者,殊不知这种看似超逸,其实虚弱不堪的智者,其本质是精神上的残疾人——他们逃避社会责任,对社会的进步贡献微乎其微,所以鸦片战争一打响,我们这个民族不堪一击的一面就露出来了。
一群“高尚”或曰“清高”的,只会风花雪月的孱弱文人,既没有推动科学的进步,也没有改进社会制度之功,两千多年的千千万万的知识分子,大多是在寻章摘句,混吃等死,可悲也!今天华夏大地还有大量的这类亡魂在游荡,美其名曰复古主义者。
冯友兰先生也将东方哲学总结为一种成熟的老年哲学,认为东方哲学较之于西方哲学更高级。冯老先生认为如果说西方哲学是否定的哲学的话,那么东方哲学就是一种“否定之否定”的哲学。
这种总结自有其道理。我们中国年轻人也喜欢被人赞美为“少年老成”,我们对于毛毛躁躁的西方人,或者那种看起来有点儿鲁莽的年轻人,多多少少有点儿瞧不起。
但这也正是我们文化的病根所在,千百年来,我们压制创造力,一切创新,均被当作奇技淫巧,受到鄙视。只有圣人们那几句干巴巴的话,总是被炒剩饭式的翻来覆去的讲。
所以在我们这种文化氛围中长大的人,几乎只有少年和中老年,多数人的青年时期像兔子尾巴一样短。
其实朝气蓬勃的青年,才是一个社会最大的希望所在。因为青年是精力旺盛的革新者,是活力十足的创造者,是富有勇气和锐气的新世代。
如果一个人成年后,一生都能保持青年人的这种锐意进取的状态,那该多么幸福啊!因为那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丧失活力,也一直在创造价值,而不是世故圆滑却又无聊透顶的活着。
梁潄溟先生曾经感慨,中国社会有两大怪,其中之一就是历两千多年而不变的封建制度。究其根本,这与中国文化太过老气横秋有关系。假如中国人始终是朝气蓬勃的,我想我们的文明早已进化得非常高级了。
如果没有五四运动带来的冲击力,我们也许仍会继续过着封建而又保守的生活。仍然会天天在背诵四书五经,活在“圣人”们制定的教条之中,很难有自我。
明朝末年的思想家李贽对这种言必称圣贤的保守主义思想深恶痛绝,极力抨击陈腐的社会传统对人性的束缚。李贽的思想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李贽的著作一经问世,就引起追捧,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可惜的是,像李贽这样的富有创见的思想家,是很难为卫道者们所容忍的,所以李贽的一生,也遭到了保守派的围攻。李贽的很多思想,不但在四百多年前领先了时代,放在今天,仍然不失前卫。
只是李贽的一生,是以悲剧结束的。卫道者们将李贽送进监狱,李贽在监狱里用一把剃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前留下了一句“七十老翁何所求”。这位中国的伏尔泰,在与理学家们的斗争中失败了。中国的文艺复兴,刚刚有了萌芽,就这样被扼杀。
我实在很难理解那些愿意把自己的灵魂桎梏在圣人的教条之中的人——讲实话这些人也并不是一群生而缺乏主见的人,只是他们活在一个扼杀独立性的环境里,缺乏独立思考的训练,所以早早就习惯了由别人来俘虏自己的灵魂。他们自己被人洗脑成功后,又成功的去洗了很多人的脑。
我不否认孔子和佛陀这类圣哲的伟大,但是坚决拒绝成为任何圣人的门徒。偶尔引用他们的话,也仅仅是因为在某种观点上与他们有共鸣,但叫我为这些人所俘虏,成为他们思想的奴隶,那是绝对办不到的。因为我知道,他们同样讲过很多狗屁不通的话。而其门徒们,以自己卫道的行为为高尚,这在我看来,也是狂妄无知和可笑至极的举动。
我想我这一生,即便有一天筋骨会衰老,头发会花白,但是思想上,还是会永远的处在青年状态。我愿意一生都活得朝气蓬勃,一生都精勤不懈的努力学习,不断地更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既不崇拜权威,也不孤芳自赏。
张五常先生八十来岁时,去拜访自己一百多岁的老师科斯先生,科斯对张五常说,你还年轻,还大有可为。我喜欢科斯这个老头子的这种态度,即便到了一百多岁,他依然在认真的做学问。
据我所知,我国学术界也有那么一位百岁老人,那就是活了113岁的周有光老先生。周老先生是现代汉语之父,他是个百科全书式的学问家,活到一百多岁,仍然笔耕不辍,每年都还会出版一本新著。
据说他107岁的时候,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说,小妹妹,我也就比你大一百岁而已。这种豁达而又幽默的风格,正是我所喜欢的。这样的老人家,虽然年过百岁,在心态上也还是个青年人。
周有光老先生同样也是一个很不喜欢权威主义的学者,他曾说过“没有奇迹,只有常规”,世上的一切真理,其实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常识。凡是被圣化的东西,都是值得可疑的。
热爱质疑是青年人特有的气质,世界是在青年人们的质疑中往前进步的。当然,很多青年人未老先衰,已经习惯了顺从,放弃了对这世界的质疑,这些青年人,虽然有着年轻的躯体,但是已成果戈理笔下的死魂灵。这些人,即便他们身上有再多的美德,我也不太愿意接近,我不愿意自己的灵魂被他们所腐蚀,最后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死魂灵。
愿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能始终保持一个青年人的状态,活得铿锵有力,活得多姿多态,活得津津有味,庶几可以不负此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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