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紧急,一焦虑万分的患者家属联系我,让我试着劝说他年迈的父亲接种疫苗。这位老人已经与我打了两年多的交道,对我的依从性很好。他的家人们相信我是最能劝说他改变想法的人,于是我试着与老人在线沟通。
老人与我的对话很淡定,也很礼貌。他对我说,他是不会去接种疫苗的,他希望我能说服他的家人们尊重他的选择。老人已经患癌五年余,且有心脏病和糖尿病。他的癌症已经发生了骨转移,旦夕为癌痛所折磨,每日要用60mg的奥施康定才能将癌痛缓解到勉强可以忍受的程度。但奥施康定的副作用很大,他自从服用了奥施康定后严重便秘,多数时候大便要用手指抠出来。
实际上,这样的老人并不适宜打疫苗。而且老人之前曾经向我咨询过安乐死的办法,但我国法律是不允许安乐死的,所以我无法如他所愿的答复他。老人笑着告诉我,万一他被感染,成了危重症患者,如果我能给他一些建议和帮助,用中药帮他扛过去了,他就扛过去。否则的话,他要求家人和医生们放弃对他的抢救,不要挤占稀缺的重症医疗资源。
我尊重了老人的想法,如他所愿的安抚了一下他的家人们。的确,对于这样毫无生活质量可言的患者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他的风烛残年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这让他看淡了生死。
陶渊明有诗云:“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他又说:“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不复独多虑”。人活到一定的年龄,经历了一定的世事,承受着病痛之苦时,的确会认同陶渊明的想法,视死亡为解脱。家人们和旁人们的态度,就正如陶渊明所说的那样:“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疫情三年,有多少无法经受冲击的病人和这位老人的想法相似呢?当我们对死亡数据感到恐慌时,是否想过很多逝者生前遭受的是生不如死的痛苦呢?现代医学在挽救生命的同时,也在延长痛苦。所以对部分逝者而言,在一次感染后去世,的确不失为一种解脱的好办法。如果一些久病缠身的老人们已有意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从人道主义立场上来看,支持他们也许更正确。
Omicron具有传染性强、毒性减弱、潜伏期短的特点,但还有一个特点被提及得很少,那就是它的致死速度也很快。本轮疫情发生的初期,我国还在执行动态清零政策,北京市政府在那时公布了北京市的死亡病例情况。到11月27日,北京市共有4名患者去世,这4名患者都是80岁以上的久病缠身的老人,而且是在发病后2-4天左右死亡。
原因无他,逝者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糟糕,对感染毫无抵抗力,一击即溃。这些老人们的情况,与和我通话的那位拒绝接种疫苗的晚期癌症患者的情况很相似,身体不好,生活质量不高,患者本人未必有继续活着忍受病痛折磨的意愿,只是家人们不肯放弃而已。
这些日子,许多人咨询我接种疫苗的事情,绝大多数时候我都强烈建议他们立即接种疫苗并且一定要打加强针。不过对类似于这位老人的情况,如果患者本人坚持不肯接种,我不会劝说他们接种疫苗,而是会尊重他们的意愿。
但并非每个人在生死面前都能如此坦然。我国防疫政策突然改变了方向后,这几天我的患者和读者像潮水一样地来咨询我。他们心中忐忑不安,既为家中的老人担心,也为自己担心。这些担心并非杞人忧天,据我所知,武汉金银潭医院收治的重症患者中,已经开始出现三十多岁的青壮年了。
在疫情高峰期,这种情况会有不少。无论哪个国家和地区选择与病毒共存的时候,都有部分年轻人的生命受到了威胁。美国有二十多万家庭丧失了骨干劳动力,香港和台湾因Omicron去世的人中,就既有未成年人,也有青壮年。有些人甚至完成了三剂疫苗接种,并无任何基础疾病,也不免于难。所以大家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一定程度的谨慎是很有必要的。
这种谨慎的态度能让大家更好的为自己和家人的健康负责,在这个时期,关键是不能熬夜,不能过度疲劳,并应尽量进行适度锻炼,多喝热水。如果透支自己的身体,我们在感染时的免疫力就会差很多。
但将药店抢购一空来保护自己和家人这种做法有害无益,我听说全国各地都有许多人在发疯似的抢购抗原和药品,以至于现在很多地方的药店里已经买不到治疗感冒和腹泻的药。这让真正有需要的人得不到帮助,而囤药的人最后大多要浪费掉。
所以我希望大家感染并痊愈后,把手中囤的药转让给身边有需求的亲友和邻居。因为感染过一次后,短期内再感染的概率很低。有一些人需要这些药品救命,将药品囤积在自己的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去世,于心何忍呢?
我本人没有抢购过一盒抗原,也没有抢购任何药品,我不打算囤积这些。大概90%的Omicron感染者会出现咽痛、口渴、发烧的症状,我打算在这种非常时期,家人一出现上述症状就立即对症处理,并向社区报备。如果社区有抗原就检测一下,如果没有就居家隔离。并多喝热水,多休息,靠一些简单的方法和自身免疫力来对付它。症状完全消失后,仍然居家休息两三天再出门。
多年来,我们一家三口都没有接种过流感疫苗(这是因为我评估后认为流感对我们的危害不大),但是我儿子从小到大,没有因为感冒请过病假。他今年高三了,总共请过两次病假,而且请病假的原因都是在学校食物中毒了。
当然,我不提倡其他人不接种流感疫苗,因为作为一个学过医的人,我有丰富的经验处理感冒类疾病,基本上每次都能将家人的感冒还处在萌芽状态时就治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而且有一些家庭还有脆弱人口,流感对他们家庭来说是很可怕的,所以大家该接种流感疫苗还是要接种流感疫苗。至于新冠疫苗,我们全家都已经完成了接种,还打了加强针。因为对这种新型病毒掉以轻心,就是在对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不负责任。
顺便一提,有许多人担心新冠疫苗的副作用,甚至包括一些学医学和生物的专业人士,他们也向我咨询新冠疫苗的副作用。新冠疫苗的确有一定的副作用,但是副作用的发生率很低,绝大多数都很轻微,不像传言中所说的会导致糖尿病和白血病那么可怕。
尤其是灭活疫苗,它实际上是死病毒,如果我们的身体连死病毒都耐受不了,那么感染了活病毒就更加活不下去了。在未来的一年里,我国绝大多数居民都会感染Omicron,不接种疫苗靠自身免疫力扛过去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那些身体本来就很脆弱的人更是如此。所以大家要尽快接种疫苗。
除了疫苗,我们还需要掌握一些技巧,避免自己成为重症患者。我是如何做到让我这个三口之家二十多年来很少发生重感冒的呢?要诀在于两点:一是督促家人们休息好,二是在每次感冒初期就果断地采取正确的应对措施。
我的孩子从小到大,我都不让他熬夜。上到高三了,虽然学业很重,但我依然会监督他,不让他熬夜太晚。我在餐桌上时不时的会向他强调,考大学没有身体重要,考入任何一所大学我们都接受,但是身体不好不行。
他上小学和初中时,我基本上都是晚上九点半就催他睡觉,就寝时间最迟不能晚于晚上十点。今年他上高三了,学业重,我也是督促他尽量在十一点前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白天还要他午休一会儿,确保他有七个半到八个半小时的睡眠。
至于我自己,天生的一沾枕头就能入睡,每天晚上和白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有七八个小时。所以在流感季节,我们虽然不打疫苗,但却很少被感染。
顺便一提,现在大家都在说,所有人都属于新冠易感人群,这句话并不准确。一些研究显示,新冠爆发后,美国有部分医务人员在存在职业暴露的情况下,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染过新冠,那时候还没有疫苗可用。我也看到许多没有接种疫苗的人,身边的人都感染了新冠,有些甚至感染了好几次,但是他们却始终都没有感染过。
所以人群中有少数人对新冠是免疫的,通常这种人也不太容易被流感病毒感染。他们不被感染可能与先天基因、自身免疫力和生活习惯都有关——规律化作息是提升免疫力的最有效的办法。
我们一家应该并不属于对流感病毒完全免疫的,因为偶尔我们也会有流感的症状。但是我总是在一发现家人有流感症状时就立即采取措施,堵截病情进展。每次家人有打喷嚏、咳嗽、畏寒、咽痛、乏力等症状,我的反应都很迅速。第一时间让大家喝热水发汗,如果热水不管用,就用大葱、生姜和大枣烧成姜葱水,一定要喝到大家微微发汗才放心。
如果姜葱水还不管用,我会用电吹风从大椎穴沿着脊柱吹到尾椎骨,一直吹到出汗为止。通常这样处置,再加睡上一觉后,就不会再有任何症状,病情也不会往前进展。我的孩子长这么大,感冒症状持续时间很少超过两个小时。
感冒只有在初期处置是最有效的,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出现了重感冒的症状,那么无论服不服药,也不管服用什么药物,基本上都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才能痊愈。大多数感冒药只能起到缓解症状和安慰剂的作用。
中医有治未病的思想,我国已故的中医大师姜春华教授在上世纪根据这一思想,提出了“截断疗法”。所谓截断疗法,就是在疾病处于萌芽状态就立即采取措施截断它的发展。我采取的应对措施正是从中医治未病思想发展而来的这种“截断疗法”,这种办法有事半功倍之效。二十多年来,未有一次失效过。
我分享这一照顾家人的经验,希望能对大家有帮助,这也是我在此时此刻,仍然能淡定应对,不囤感冒药,也不囤抗原的根本原因。我有很大的把握在这样的时刻可以像平日对付感冒一样,不用药物也能把家人保护得很好。
这些天,很多人的恐慌已经达到了不理性的程度,当然,这种恐慌也是情有可原的。一来谁也不想得病,更不想死亡,二来这次放开也很突然。国家执行了三年的清零政策,我们到哪里都习惯了扫健康码,一下子不再需要这一切了不适应。此前媒体也报道了太多新冠及其后遗症如何可怕的消息,很多自媒体为了吸引流量,更是夸大其词,这些都对大家产生了影响。现在突然风向转了之后,又有许多专家出来说,新冠不可怕,不存在后遗症。
这两种极端化的言论都不符合事实,和大家在现实中看到的不一样,所以这些言论导致我国医疗界的整体公信力受到了损害。以至于民间在讥笑许多专业人士为提线木偶,并建议专家们不再建议。我也希望今后我们的学术自由度能更高一些,学者们也能更实事求是,更在乎个人操守一些。那样在国难当头,人们需要真正的定心丸的时候,就能有可信的专家团队给大家带来信心。
大多数老百姓是很理性的,只要专业讨论不发生违背事实的倾斜,大家是能接受专业意见的。国家防疫政策一放开后,大多数以前拒绝接种疫苗的慢性病患者都在抓紧时间接种疫苗了。起码我照护的患者中,有许多是这样的,他们在咨询过我后,都赶紧去接种疫苗了,也没有发生副作用。
这让我感到很安慰,这些刚接种疫苗的患者体内的抗体浓度甚至比我们这些提前完成疫苗接种的人要高很多,他们能得到更好的保护。任何可以避免的死亡都应避免,保护自己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庭和社会负责。
若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Omicron再进化出致病率和致死率更低的变异株,那么情况就可能会更乐观。所以我这种天生的乐观主义者更倾向于认为,冥冥之中,上天总会给人留一条活路走。无法避免的事情发生后,我们要看到它有利的一面,不要被负面情绪夹裹着,活在恐慌之中。
同样我们也要避免活在愤激之中。早饭时,孩妈在餐桌上问我,现在这样放开了,那么我们过去三年所受的禁足之苦有何意义?
我告诉她,若在第一年放开,我国死亡人数可能达到四五百万;若在第二年放开,死亡人数可能达到三四百万;现在放开,死亡人数可能只有一百多万;若再幸运点,出现致死率更低的变异株,都未必会死一百万人。而且客观地说,将三年连起来看,我们禁足三年在经济上所受的损失比其他国家小,实际封控在家的日子也不多,这就是禁足三年的意义所在。
人类生存在这个星球上,一直都不曾摆脱过瘟疫的魔爪。与我们在古代文献中看到的大型瘟疫相比,当下的Omicron的影响是非常小的。与风险作斗争,在风险中学会规避风险,这难道不是我们人生的必修课吗?
我希望大家在这堂必修课中学会成长,家国有难时,我们要团结起来,同舟共济。在这样的时刻,人人都有保护自己和他人之责。学会保护自己,也要尽公民之责,在他人需要帮助之时,及时伸出援手。